第十三章 鬼上官

七月中旬,就在三成等人在堺港频繁会晤期间,突然发生了加藤清正被紧急召回日本并遭软禁的事件。

主和派人士无不欢庆太阁的这一决定。其中,一直被蔑称为”商贾”的行长更是喜形于色,那副得意忘形的样子连旁人都觉得有些过分。

“主计头那家伙,总算尝到苦头了吧!”行长一边说着,一边在房间里大步踱来踱去。

相比之下,三成的反应要冷静得多。“至少可以确定,和平道路上又少了一个障碍。”他保持着距离感这样说道。言下之意是:我请殿下召回清正,可不是为了给你报私仇的,希望你也能保持冷静。

三成和行长向太阁控诉的清正罪状共有三条:

1.清正在明朝使节面前诽谤摄津守(行长)只是堺港的商人,充其量不过是个向导;
2.擅自使用丰臣姓氏,在给明朝的文书中署名”丰臣清正”;
3.清正的家臣三宅角左卫门手下的足轻抢劫了明朝正使李宗城的财物后逃亡。

虽然这些都是事实,但比起行长的伪造国书,这点越界行为简直不值一提。三成之所以精心策划这场罢黜戏码,纯粹是因为这个比自己小两岁的大个子实在碍眼。

对三成来说,清正是曾在长浜城同一间侍童房共处数年的同伴。但两人之间从未产生过同伴情谊。

当时还叫佐吉的三成很少接近那个被称作”阿虎”的少年。贸然靠近的话,不知会遭到怎样的对待。阿虎身上有种令人畏惧的、令人不快的特质。他体型高大——当时男性平均身高约155-160厘米,而阿虎至少有170厘米。

这个少年时常会用拳头”问候”佐吉形状奇怪的后脑勺。阿虎似乎有这种特权:他是和”阿市”(福岛正则)并列的侍童房元老,更是秀吉为数不多的亲戚之一。从城主对少年特别的关注可以看出这层关系,但具体亲缘众说纷纭。有人说秀吉的母亲和阿虎的母亲是姐妹,也有人说是表姐妹。如果传言属实,阿虎就是城主的表弟。少年仗着这层关系趾高气扬。这个动不动就撞上门框的高个子,总是一副不独占城主宠爱就不罢休的架势。

即便过了两三年,佐吉的这种畏惧也未曾消退,总是刻意避开阿虎。不仅是他,平野权平、糠屋助右卫门、寺泽广高、福原长尧等对武力没自信的侍童们也都效仿佐吉的做法。

不久后,那个衣领总是积着白色头屑的邋遢少年,长成了超过180厘米的剽悍武士,并改名为清正。

清正确实勇猛非凡——虽然这种强悍缺乏韧性,带着某种随时会”咔嚓”折断的脆弱感。

他在天正九年(1581年)的鸟取城之战初阵,次年冠山城之战便夺得首功。强烈的功名心似乎也是这个大个子的特质之一。此后每战,清正都展现出令人瞠目的表现。或许正是从这时起,三成心中那份挥之不去的畏惧逐渐淡薄了。

清正确实勇猛,但似乎不擅长把握战争全局的政治运作。不能纵横捭阖于政治军事者,难称将才。说到底,清正只是个勇敢的战士——仅此而已。三成心想:失礼地说,像清正这样的武夫要多少有多少。

自那以后,三成便能以某种从容的心态审视这个武者。即便清正以二十七岁之龄被擢升为肥后半国大名时,三成也毫无妒意。肥后是个土地肥沃的大国,秀吉曾说过”晚年也想在如此富饶的国度生活”,但此举实则是将清正流放边疆,注定终生为武的体面驱逐。三成虽不喜欢清正,但也没到厌恶的程度——只要不造成实际损害,根本无关紧要。

天正十九年(1591年),三成不得不紧急修正这种认知。这年八月鹤松夭折时,从隈本赶赴大阪的清正,竟在东福寺用这样的话安慰削发的秀吉:

“殿下,不如发兵朝鲜吧。届时请务必让清正担任先锋!”

这番话当天就传到了三成耳中。

清正竟然想用一场鲁莽的战争来转移殿下的悲痛。据三成所知,胆敢这样煽动当权者的,唯有这位肥后隈本城主。岛井宗室劝阻出兵,而清正却在怂恿。

三成突然感到后脑勺隐隐作痛——那个曾被拳头”问候”过的地方。这疼痛伴随着一个令他毛骨悚然的预感:搞不好丰臣家的基业就要毁在这个男人手里。

“从今往后,我绝不会再对他掉以轻心。”三成暗下决心。

不仅与三成如此,清正和行长的关系更是恶劣到极点。两人不和的种子随处可见:这对分享肥后一国的大名在每件事上都针锋相对。如果说行长家族是日本切支丹(基督徒)的先驱,清正家就是世代虔诚的法华经信徒;就像行长在天草兴建神学院,清正则把大阪的本妙寺迁到隈本城,作为九州日莲宗的总本山。于是以绿川为界,肥后南北绽放出截然不同的文化。清正毫不留情地没收切支丹财产并将他们监禁——在这个巨人眼里,所有切支丹都像行长。

治国理念上两人也水火不容:行长重商,清正重农。不过把清正简单定性为农本主义者或许有失偏颇,毕竟鲜有大名像他这般热衷振兴产业。值得一提的是,七年战争结束后,清正从朝鲜引进了造纸、制陶、烧瓦等数百名工匠。传说他还热衷南蛮贸易,暗中进口缎子和砂糖。但看他留在球磨川、绿川、白川的石堤和灌溉系统,这位武将骨子里终究是个热爱土地与四季轮回的农本主义者。

两人的对立还带有正室宁宁与侧室淀殿代理战争的色彩。据说清正赴任肥前时曾拜访庇护他的北政所:“臣与三成不睦,恐日后多有不利,届时恳请殿下代为周旋。”而行长则被淀殿召见勉励:“主计头有北政所撑腰,但你的前程,本夫人拼上性命也会在殿下面前美言。望你忍耐赴任。”

如此看来,丰臣家潜藏的所有裂痕与对立,似乎都在清正与行长身上体现得淋漓尽致。

此外,清正心中还有一道难以启齿的伤痕:刚入主肥后时,他想把原配所生的长女许配给宗义智,却遭到婉拒——义智选择了行长的女儿。这件事让清正耿耿于怀。

渡海后的清正如秋风扫落叶般席卷半岛北上。他绝不能输给那个药贩子出身的家伙。这个巨人攻入汉城后,又拿下开城,一路向东海岸挺进,甚至踏足明朝属领沿海州。咸镜道一带遭受的破坏惨不忍睹。传闻他连续五十二天追击朝鲜两位王子,最终追至”兀良哈”(满洲间岛地区)。这一次,连三成都震惊不已——在他所知的世界尽头”兀良哈”之外,再没有任何国家和民族存在。清正的威名响彻明朝和朝鲜全境,异国民众给这个身高超过六尺(182厘米)的巨汉献上了”鬼上官”的蔑称。

三成暗自冷笑。只要清正还是那个勇猛的战士,就没什么好担心的。无论生擒王子还是猎杀猛虎,都随他高兴。三成真正警惕的是清正插手刚刚开始的和平谈判——这个在”大唐”拥有二十国封地的男人,绝不可能接受任何妥协方案。若知道推动和谈的是那个宿敌邻国大名,清正必定会不择手段地破坏。

提出七项条件的秀吉允许驻军轮换回国休整,作为等待明朝回复的临时措施。将领们无不欢迎这个决定。五个月后,驻朝日军数量已不足开战时的一半。但清正没有回来。短暂促和的行长声名鹊起,而那个远征天涯的武者传奇却在迅速褪色、被人遗忘。据说朝鲜王宣祖向苦闷的清正伸出了橄榄枝——得知秀吉条件中包含割让自己四道领土后,宣祖似乎想通过向行长的死敌揭穿谎言来破坏和谈。

事实上,明神宗抛弃朝鲜王宣祖、单独与秀吉媾和的风险虽然很小,但并非不存在。此时满洲地区正在崛起的爱新觉罗氏(后来灭亡明朝建立清朝的家族)势力日益壮大,明朝实际上已无暇顾及救援朝鲜。

日、明、朝三国的掌权者各有盘算:一个执着于颜面;一个虽忧心内患却放不下吞并朝鲜的野心;另一个则坚持要借明朝之力驱逐本国侵略者。

清正不断往日本寄送揭露和谈内幕的书信。据与三成交好的近侍透露,清正还给前田利家和浅野长政送去痛斥行长”卖国贼”的信件。三成感到一阵寒意——他能拦截正式报告,却对私人信件束手无策。这些言论想必已传入秀吉耳中,但秀吉却保持沉默。“殿下是甘愿被蒙在鼓里”,三成如此解读这令人费解的沉默。

文禄四年(1595年)正月,当日军在寒冷的异国迎来第三个冬天时,神宗终于决定派遣册封使。三成立即着手运作清正召回事宜——再让这个知道太多的男人留在朝鲜实在太危险了。

被召回日本的清正直接绕过堺港,直奔伏见城。他是想找增田长盛帮忙说情——这位隈本城主唯独与长盛关系出奇地好。

据清正自传《清正记》记载,当时长盛正与外交僧承兑密谈。或许是在商量如何婉转地向秀吉解释明神宗的敕书(正式应称诰命书)。

“明白了。”长盛爽快地答应清正的请求,“既然如此,您得先与治部少辅和好。只要治部少辅点头,殿下那边就好办了。”这番话简直是在暗示此次罢黜事件的幕后黑手就是三成,但长盛似乎浑然不觉。

“八幡大菩萨!44”清正突然怒吼,“你竟让我与治部那小子和好?!”

“您看,这’治部那小子’的称呼就不妥。当今天下,哪还有人敢称治部少辅为’小子’?”

“八幡大菩萨明鉴!”清正再次咆哮,

“治部这厮仗势欺人,专进谗言陷害功臣,就是个卑鄙小人!要我与此等货色和解?即便殿下赐我切腹,也绝不与治部小子言和!”

清正踹翻坐席愤然起身,还朝长盛头上啐了一口唾沫。

“您也是这副德行!听说清正从朝鲜归国直接来访,就算不到玄关相迎,至少也该移步隔壁房间问候一声’久违了,别来无恙’才是。您却端坐不动,只顾摇头晃脑。看来指望您这样不知礼数之人本就是我的错。从今往后,请恕我不再往来!”

明朝使节团于九月一日在大坂城觐见秀吉。谒见地点从原定的伏见城改到大坂城,是因为闰七月十三日突发的大地震,将刚落成的伏见城震得无法使用。这场天灾不仅摧毁了方广寺大佛,更让三成、行长等人三年多的和谈努力化为泡影。

地震当夜,三成赶到伏见城时,各城门已被清正的亲兵把守。据说正在伏见闭门思过的清正,地震后第一个冲进城内,因而获得秀吉嘉奖。有传言称,不仅北政所,连家康、利家都为清正求情。

三成在中门被拦下,连城门都不让进。不久中门开启,火把光亮中浮现出巨汉的身影。

“奉殿下之命,放那个矮个子的谄媚小人45进来。”

清正并非对士兵下令,而是直视三成眼睛高声宣告。

三成慌忙从巨汉面前穿过,狼狈不堪。一切都变得不对劲了。太阁的态度也与昨日判若两人,冷淡至极。

三成看到的只是个狡猾老人——与妻妾躲在临时帐篷避难的秀吉,见到奉行出现竟惊慌躲闪视线。老人脸颊上一闪而逝的冷笑让三成突然意识到:该不会殿下要像蜥蜴断尾般抛弃我们吧?若为延续政权,这老头什么龌龊勾当都干得出来。

三成无从得知在他进城前,秀吉、家康、利家和清正之间究竟密谋了什么。想必那个称他为”谄媚小人”的巨汉,定是声嘶力竭地控诉自己蒙受的冤屈,以及行长和奉行们的背叛。至少有一点可以确定——清正绝不会浪费这四年难遇的直诉机会,去跟太阁谈论朝鲜的风光明媚。

但希望尚未完全破灭。秀吉应该多少知道些和谈内幕。问题在于,欺骗行为已被有力诸侯——尤其是家康——识破。若接受和议,就等于向家康等人承认:自己不仅发动了这场鲁莽的战争并遭失败,最后还靠丧权辱国的和约草草收场。

如今昏聩的太阁是否还有如此胸襟?和谈成败似乎全系于此。

但结论很明确:太阁并无这等器量。

九月,接见使节团的太阁发现自己的要求几乎全被拒绝后勃然大怒。尤其对诰命书中”封汝为日本国王”的措辞暴跳如雷——说来可笑,因为就在前一天,秀吉还兴高采烈地接受了日本国王金印和明朝冠服。

行长自然对太阁突然展现的尊王思想嗤之以鼻:“殿下发怒,只因勘合贸易未获准许。光得个国王虚名毫无实惠,除此还能有什么理由?”语气中充满恼恨。连惟敬也无法解释,为何允诺册封的皇帝却拒绝通商。只能认为对方完全看穿了底牌。虽然行长的见解通常值得倾听,但三成绝不认同太阁开战仅为谋利的说法。他始终认为,太阁挑起这场战争终究是为了”扬名立万”。

权贵对虚名的执着,或许并非出于虚荣或浪漫。一个从奴仆爬上来的统治者,必须不断演出常人难以企及的惊人戏码,才能镇服诸侯。如此看来,黄金大坂城、北野大茶会、铸造大佛、乃至这场荒唐战争,本质上都是同一种自卑情结的不同表现。

三成的思考大致如此。简言之,主和派三人中:行长咬定战争动机是重开贸易;宗义智从清除异己的角度解读;而三成则认为源于自卑情结。孰是孰非难以遽断——恐怕秀吉本人也说不清。

最终老人驱逐了惟敬。日明各怀鬼胎的和谈就此落幕,再度出兵的诏令随即下达。

庆长二年(1597年)一月十四日,如愿获得先锋军资格的清正率领一万自家士兵,率先渡过玄界滩。

清正的忠诚度达到了惊人的高度。庆长之役中,持太阁朱印状派往海外的士兵总计十四万一千四百九十人,其中三万七千人再未能踏上日本国土。紧随清正队之后,第二军小西部队一万四千七百人也渡海出征。将领编制虽与上次完全相同,唯独宗义智获准将兵力从五千减至一千。

值得一提的是,尽管和谈破裂,但作为日方谈判代表的行长以”他也是被惟敬所骗”为由,并未受到任何处罚。三成、长盛、吉继等人的参与同样未被追究——惩处反战的奉行们,无异于公开承认自己的无能与家丑。此时的秀吉,活像个面对闯祸爱子束手无策、只能发牢骚的家长。奇怪的是,此后秀吉对三成的信任反而更加深厚。

此处倒叙一段:为给即将渡海的友人饯行,三成等人举办了小型宴会。这场小宴热闹得近乎反常。三成开怀畅饮,行长也喝得酩酊大醉。在场所有人都在拼命灌酒,仿佛只求一醉。

行长不再叹息了。

“我到现在也不明白为何要打仗。但有一点很清楚——我大概会死。我会死,丰臣家也会灭亡。”宇土领主用不带一丝沉重、反而带着几分亢奋的语气,说出了这番自暴自弃的话。

没人能回答”为何而战”这个简单问题。如今既不是为了重开勘合贸易,所谓”扬名三国”的口号也成了笑话。秀吉已投入全国三千万人口的百分之一兵力到文禄之役,其中相当部分早已葬身异域。

打破这难堪沉默的是三成。

“殿下是为了尽快结束战争,才决定再次出征的。”三成说道。 “新鲜说法啊。”长盛语带讥讽,但三成继续道:

“作为和谈前的临时措施,殿下虽允许诸侯回国,但半岛南部各城仍有数万日军驻守。若此时停止出兵,他们怎么办?”

“…………”

“出兵正是为了救他们。派兵与留守部队会合,伺机撤退——我认为殿下是这么考虑的。”

这并非全无可能。事实上,三成的卓见以其强大的说服力,打动了在场所有行政官员。就像在深沉的黑暗中,总算看到前方微弱的灯火。就连行长也恢复生气,说道:“原来如此,还有这招啊。”

要说在场有谁不认同三成的观点,恐怕就是三成本人。他把再次出征说成救援行动,纯粹是因为想不出其他理由,根本是信口开河。他完全猜不透秀吉的想法,唯一能确定的是:这场战争恐怕要到秀吉死的那天才会结束。

庆长之役最终以全面惨败收场。虽然日军在七月底前基本完成了渡海作战,初期成功占领了庆尚、全罗、忠清三道,但进入九月后就开始节节败退,最终只能龟缩在南部沿海地带修筑城池,准备过冬。

将领们的表现也相当糟糕。唯一值得一提的就是清正在蔚山城解救了浅野幸长,但说白了这不过是穷鼠啮猫,困兽犹斗罢了。行长那句”不知道为什么要打仗”的话,其实说出了所有人的心声。

日军士气低落到了极点,甚至出现大批士兵叛逃到明军那边,调转枪口打自己人。这些”降倭”的数量众说纷纭,有的说两千,有的说五千,连三成都搞不清确切数字。将领们更是为些鸡毛蒜皮的小事互相使绊子。比如本应担任先锋救援蔚山城的蜂须贺家政和黑田长政,居然以”战机未到”为由按兵不动。这个所谓的”战机”根本就是他们随便找的借口——想不想打全看心情

后来七名监军奉行把这事捅了上去,家政立刻被召回日本,关在阿波藩闭门思过。虽然很丢脸,但不少将领私下里反而羡慕他能活着回去。黑田长政虽然没被召回,但也收到了秀吉的严厉斥责信。说起来黑田家父子俩都来参战也是独一份——之前他爹如水就差点因为渎职被逼切腹。

要说内斗最狠的,还得数行长和清正这对冤家。根据朝鲜史书《再造藩邦志》记载,行长经常派义智的家臣梯七太夫去给朝鲜将领金应端通风报信,把清正部队的行动计划全盘托出,巴不得借刀杀人。清正也不是省油的灯,他最早逃回釜山后,居然和黑田、锅岛直茂、毛利吉成等人商量,在登船撤退时把整个釜山城给烧了——明明知道釜山是日军最后的集结地,小西和岛津的部队正在拼死往这里突围。

诸侯们彻底分裂成亲奉行派和反奉行派。对虎视眈眈想要取代丰臣家的德川家康来说,没有比这更完美的局面了。

奉命担任撤军奉行的三成、长政和毛利秀元在十月初相继抵达筑前。三成从小仓走陆路前往博多,途中多次在马上直起身子,眺望右手边延伸的博多湾。

海面如镜般平静。湾中央的残岛、右侧的志贺岛,以及传说中宗室曾向秀吉请求赐予的海中道,这天都沐浴在冬日阳光下,显得昏昏欲睡。三成从未见过如此宁静的海面。在他记忆中,冬天的玄界滩总是波涛汹涌,仿佛有巨大的魔鬼鱼在水下猛烈拍打双翼。博多湾在他心中一直是这般荒凉的景象。

“多么平静啊。”三成幸福地眯起眼睛。

一行人趁着日头还高,住进了位于上浜口町的岛井宗室宅邸。继六月下旬之后,三成再次将宗室家作为自己在博多的住所。据宗室说,毛利秀元一行几天前就已入住神屋宗湛的宅邸。值得一提的是,晚到几天的浅野长政路过博多时,直接住进了小早川隆景修建的名岛城。

对长政而言,或许连和三成呼吸同一片空气都令他难以忍受。


  1. 八幡大菩萨:是日本的祖神,尤其是武士们的守护神↩︎

  2. 原文”和谗者”↩︎